兩年後</p>

春天，李花盛開，一陣風來，枝頭花瓣紛飛，猶如飄雪</p>

“咳咳咳咳……”坐在李樹下的祈如春掩著唇一陣劇咳</p>

牧頌晴連忙輕撫著她的胸口為她順氣，回頭吩咐侍婢，“蘭兒，快去端藥過來”</p>

“是”蘭兒應了聲快步離開，不久端來一碗溫熱的湯藥</p>

牧頌晴端著碗服侍娘親慢慢飲下後，勸道：“娘，外頭冷，咱們回屋裏吧”</p>

祈如春搖搖頭，“我想再坐一會兒”她臉上帶著病容，面色憔悴蒼白，已不覆見年輕時的美艷風姿</p>

望著枝頭上雪白的李花，她陷入昔日她以側妃的身分，被迎進康王府時備受恩寵的回憶裏</p>

那時王爺的萬千寵愛全都集於她一身，是她最快樂的日子，但好景不常，王爺迎進了另一名側妃後，就把先前對她的呵寵全轉向那名側妃，對她不僅呵寵不再，還將她連同女兒一塊遣送來別苑</p>

“紅顏未老恩先斷”喃喃吟了句詩，望著女兒這兩年來益發清麗月兌俗的臉龐，祈如春拉著她的手叮嚀，“頌晴，你要記住，不要相信男人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語，那些話都當不得真的”</p>

心知母親必然又想起了父親，牧頌晴心頭無奈又憐惜</p>

見女兒似是不甚在意她說的話，她揚高了嗓音，“你別不相信娘說的話，你看看娘便知道了，當年你父王是如何寵愛著我，可一旦有了新人，他眼裏再也沒有我，咱們在別苑這些年來，他甚至連只字片語的關心都沒有”</p>

牧頌晴好言勸哄著，“娘親，我知道了，您就別想那些事，咱們這些年住在這兒無須再理會王府裏那些糾葛，不也過得很清靜嗎？當年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惦記了”</p>

這些年在青州的生活她很滿意，雖然別苑這兒的一切用度比在王府簡陋太多，可娘親用不著再跟府裏的王妃和那些寵妾、側妃們勾心鬥角，日子過得舒心多了</p>

“女兒，你不怨你父王這麽對你嗎？”</p>

“怨過，但現下已不怨了”她早已想通，不再去惦記那個薄情的父王父王沒將她這個女兒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記著他</p>

只有娘親日也盼夜也盼，就盼著父王有朝一日能來看看她，甚至接她回去，可來到這裏幾年，父王從來不曾出現，也無意接回她</p>

娘親從期待到後來的失望，她全都看在眼裏，但她怎麽安慰也無法撫平娘的傷心</p>

“娘，別再想那些煩心的事了，不如我跳支舞給娘看？”</p>

祈如春點點頭，“好，娘也好久沒看你跳舞了”</p>

穿著一襲淡黃色春衫，牧頌晴口中隨意哼唱著一首曲子當伴奏，擡起兩臂，踮起足尖，翩然起舞</p>

她擺動著身子，時而如風中纖柳似的搖曳生姿，時而如精靈般歡快輕盈的舞動跳躍著，隨著她口中的旋律越來越快，她旋動著的舞姿也越來越快</p>

春風吹落一樹李花，飄落在她發上、身上，猶如絕世仙子般飄逸出塵</p>

祈如春和蘭兒都被她的舞姿給吸引住了</p>

突然間，數名穿著皂色長袍的衙役闖了進來</p>

“喲，都大禍臨頭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兒唱歌跳舞啊”有人出言訕笑</p>

牧頌晴停下腳步，目光驚疑地望向他們，“你們是什麽人？為何擅闖進來？”</p>

別苑年事已高的老管家，從後方氣喘籲籲追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告，“夫人、郡主，小、小的攔不住這幾位官爺，他們說有事要見夫人，便直闖了進來”</p>

祈如春站起身，沈聲道：“幾位官爺為何擅闖敝宅？難道你們不知這裏是康王府別苑嗎？”</p>

一名衙役瞄了瞄她，再瞅了瞅牧頌晴，語氣裏半分尊敬都沒有，還透著抹幸災樂禍，“咱們就是知道這是康王府別苑才進來的”</p>

他那猥瑣的眼神讓牧頌晴見了有些厭惡，不禁皺眉，“你們方才說什麽大禍臨頭，是什麽意思？”</p>

這時一名師爺打扮，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一揖之後說：“夫人、郡主，咱們是奉州府大人之命前來捉拿兩位”</p>

“你們憑什麽說要捉拿我和娘，我們犯了何事？”牧頌晴驚愕質問</p>

“康王兵敗被誅，八皇子已在都城登基為帝，陛下有令，所有皇子的家眷皆須押往都城聽候發落”</p>

聞言，祈如春心頭一震，臉色愀變，“你說什麽……康王被誅”</p>

“沒錯”</p>

“咳咳咳咳……”祈如春震驚地緊緊抓住女兒的手，激動得掩著唇，一陣撕心裂肺的劇咳</p>

牧頌晴擔憂地輕拍撫她的背，“娘親您別激動，當心身子”</p>

那名師爺神色有些不耐煩，“請夫人和郡主隨我們回去覆命”他使了個眼神，命兩名衙役上前帶走她們</p>

蘭兒焦急地護在她們身前，“你們想對夫人和郡主做什麽？”</p>

一名衙役粗魯地一把推開蘭兒“走開，不幹你的事，再擋著咱們，連你一塊抓”他與另一名衙役分別拽住牧頌晴與祈如春，要將兩人帶走</p>

牧頌晴奮力掙月兌後，奔上前用力推開抓著母親的衙役，將母親護在懷中，怒目瞪著他們，“不許你們碰我娘親，她有病在身，要走我跟你們走”</p>

“康王已兵敗被誅，你以為你們還有本錢討價還價不成！”那名衙役咒罵一聲，隨即擡起手便要朝她打下，這時猛然傳來一道喝斥聲</p>

“住手！”</p>

衙役回頭一看，瞥見三名身穿鎧甲的軍人走進來，為首的那名男子一襲玄色鎧甲，俊挺偉岸，英姿勃發，腰間系著一把黑鞘長刀</p>

師爺見到他，急忙恭敬地上前行禮“見過上官將軍”</p>

看見他，牧頌晴眸裏閃過一絲連自個兒都沒察覺的欣喜，“上官鳳馳！”</p>

上官鳳馳朝她揚了揚眉，薄唇微揚一笑，接著看向祈如春，拱手道：“末將來遲，讓夫人和郡主受驚了”</p>

“上官將軍，王爺當真死了？”祈如春不敢相信的再次求證</p>

“是的，夫人”上官鳳馳頷首道</p>

祈如春身子一晃，搖搖欲墜</p>

“娘親！”牧頌晴急忙扶住她</p>

上官鳳馳瞪向師爺，“這兒交給我，你們先回去”</p>

師爺微一猶豫，但心忖上官鳳馳是輔佐陛下登基的大功臣，是當今陛下跟前的大紅人，不好得罪，遂應了聲，便率人離開</p>

祈如春忍著喪夫的悲慟之情，心中明白康王爭奪皇位失敗，新帝登基必然饒不了他們這些家眷，不是被流放到邊陲，便是淪為奴婢她這病弱的身軀再活也沒多少時日，會有何下場她不在意，但她必須為女兒謀一條生路</p>

這麽想著，她撲到上官鳳馳面前，雙膝跪地央求，“妾身願返回都城聽候發落，但求將軍網開一面，放了頌晴”</p>

牧頌晴著急地想扶起母親，“娘親，我絕不會獨自逃走，讓您自個兒前往都城，要去我們一起去”</p>

“娘在說話不準插嘴”祈如春朝女兒厲斥</p>

被母親這一喝斥，牧頌晴委屈地抿著唇不再出聲</p>

上官鳳馳扶起祈如春，“夫人請起”瞥了牧頌晴一眼</p>

見他神態平和，似是有商量的餘地，祈如春心念電閃，如今唯有一個方法能保住女兒，“將軍，頌晴今年十八歲，未曾婚配，她能歌善舞，模樣生得也不差，求將軍收了她吧”八皇子能登基稱帝，上官鳳馳可說功不可沒，以他如今的威名，必能庇護女兒</p>

“你要我娶她？”他瞥向牧頌晴，打量貨品般的將她從頭看到腳，那放肆的眼神帶著一抹興味的笑意</p>

沒想到娘親竟想將她許配給他，牧頌晴連忙出聲反對，“娘，我不嫁，我怎麽能在這時候嫁人！”</p>

“你給我閉嘴！”祈如春怒斥一聲，回頭再望向上官鳳馳，“將軍娶妻了嗎？”</p>

“末將尚未娶妻”他隨手摘了朵李花在手中把玩，眼神不時玩味地瞟向牧頌晴</p>

“不是妾身自誇，放眼青州，只怕找不出幾個生得比頌晴更美的姑娘了，頌晴絕不會辱沒了將軍”祈如春神色急切地道</p>

他上前兩步，握著牧頌晴的下頷，左右打量著</p>

拍開他的手，牧頌晴憤怒的瞪著他，用眼神傳達不想嫁給他的心意</p>

上官鳳馳仿佛看不懂她眸裏的拒絕之色，噙著笑回頭詢問兩名隨行下屬，“依你們看，她可配得起本將軍？”</p>

兩人驚訝地面面相覷，聽將軍的話似是有意答應這門親事，交換了個眼神後，兩人說道：“將軍與郡主可稱得上是郎才女貌，十分匹配”</p>

聽見他們的話，他滿意地點點頭</p>

一直緊盯著他的祈如春急忙問：“將軍是答應了這樁婚事？”</p>

斜睨牧頌晴一眼，上官鳳馳挑了挑眉，“就怕郡主嫌末將是個粗人，配不上她”</p>

“將軍願娶頌晴是她的福氣，她哪有資格嫌棄將軍”見女兒要出聲反對，祈如春狠狠瞪了女兒一眼，警告她不準開口為免夜長夢多，她趕緊再說：“那麽這婚事就盡快辦了吧”</p>

“娘對自己身子的情況心裏有數，再活也沒多少時日，你若不嫁上官鳳馳，娘就是死也不會瞑目的！”</p>

為了娘親這番話，翌日，牧頌晴便倉卒地披上嫁衣出嫁，由於決定得匆促，婚宴僅邀請了幾名鄰居和上官鳳馳的數名心月覆參加</p>

洞房夜，上官鳳馳走進喜房，屏退了蘭兒，走向床榻，看見牧頌晴已自行揭去蓋頭，坐在榻前出神地看著自個兒的雙手</p>

低垂著的目光瞥見一雙黑靴在她面前站定，牧頌晴頭也沒擡地出聲問：“你為什麽肯答應我娘親娶我？”</p>

她只是一個兵敗被誅的皇子之女，娶她對他沒什麽好處，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娶她</p>

他低低一笑，“夫人為了保你一命，不顧身分懇求我娶你，我怎麽忍心拒絕她”</p>

她擡起眼，嘲諷，“你也會有不忍心的時候？”</p>

“縱使是鐵石心腸的人，偶爾也會動惻隱之心昨日我那百年難得一見的惻隱之心不知打哪鉆了出來，這才答應了你娘”他走到桌前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她</p>

明白這便是人家說的合巹酒，她遲疑著沒有立刻接下</p>

他清冽的嗓音淡淡揚起，低垂的眼睫掩住了他瞳眸裏的思緒，“喝了這酒咱們才算成了親，你若不喝，我也不會勉強你，頂多這婚事不算數”</p>

娘親的話回蕩在耳畔，她輕咬著唇接過酒杯，與他一起飲下合巹酒</p>

喝完酒，上官鳳馳沒再搭理她，徑自坐到桌前吃起酒菜，見他埋頭大吃也沒招呼她一聲，她黛眉一擰，也不客氣地走到桌前坐下，填飽自個兒的肚子</p>

見她拚命夾菜往嘴裏塞，他哼笑“沒人跟你搶，你不需要吃得這麽急”</p>

她睞他一眼“你試試一整日沒進食看看”她只在早上喝了些粥，之後滴水未進</p>

“行軍打仗時，一、兩日沒得吃是常有的事”他輕描淡寫地道</p>

她被他的話給堵得一時啞口無言</p>

他凜銳的黑瞳註視著她，忽問：“你這兩年可有想我？”</p>

“你不在我耳根清靜多了，想你做什麽？”她說了反話，不想承認他離開的這兩年中，她確實時常想起他，昨日見到他，更是一抹驚喜油然而生</p>

他擡起她的下顎，眼神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火光，下一瞬猛然覆上她的唇</p>

被他猝不及防的強吻，牧頌晴驚愕膛大眼，等回神後想推開他，唇瓣卻驀地被他用力一咬，痛得她皺起眉，他卻滿不在乎的一把橫抱起她</p>

牧頌晴嚇得拍打著他的胸膛，“你要做什麽？！”</p>

“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你說我要做什麽？.”他刻意一臉輕佻邪佞的表情</p>

她被他丟到床榻上，驚駭中看見他開始月兌上的喜袍，她急忙叫道:“等一下！”</p>

他擡目瞅向她</p>

“我們來擲骰子，三戰兩勝，若是你贏了，我就乖乖跟你圓房，但若是我贏了……”看見他投來的目光透著絲陰冷，她有些結巴地說完接下去的話，“你、你就不能勉強我”</p>

“我們已成親，圓房是天經地義的事，我為何要跟你擲骰子？”他雙臂橫在胸前，冷冷睇著她</p>

她仰起下巴迎視他的眼神，隨口說了個理由，“因為……你是英雄好漢，不該做出強人所難的事”</p>

“哼”他冷笑一聲，“好，我就如你所願，但規則由我來做主”</p>

聽見他答應，她神色一喜，“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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